# L6 T0 h+ T, H8 j0 A! F 透澈的天空没有任何杂质,微微泛着蓝色的光芒。它停在那儿,安静地看着我。这样的感觉很温暖。 9 O2 E4 U: ?- j9 n9 Y
我问天空我是谁,天空没有回答。
6 K5 |3 q8 w. u5 o) O 他们说我叫岑央。他们说新华路七号是我的家。他们还说我被车撞掉了记忆。 3 y4 s* a" p# @- o
可我不认识他们。我对自己一无所知。
' r% l; g1 L; Q" C 他们说这说那唠唠叨叨时,我会学着医院里其他人那样抱着头叫喊头痛。其实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,只是这能帮我到草地上看看那片天空。他们一见我尖叫就摆出一副讨厌的面孔,然后就会有个20多岁的女孩扶我出去散步。他们知道这样会让我安静。
3 k/ R9 o1 M$ v" m$ a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那女孩似乎更像个病人。她总不说话。 6 H4 k1 ?* L- B& C1 o7 H
我们在草地上散步。我突然转过身对她微笑:“为什么我想牵你的手?” 8 d, D9 W. Q- _6 ]% m% w
“因为你以前常这么做。” 7 e4 L' t) v* @: E% m+ v
“你会说话啊?之前我都以为你是个哑巴。”其实我知道她不是哑巴。我看见他们盛饭给她的时候她说了谢谢。 ' ~; ^% z$ X1 [( y8 T
她没有回答,我在铺满落叶的草地上坐下来。 " ~2 z/ d& K8 d2 o' }
我又一次对天空提出自己的疑问。
' C& A& }" M( ~* X “你是我爱的人。”她在我的身后说。
4 x2 h5 v1 [. }; u 我看见泪水在她的脸上蔓延,忍不住站起,伸手将这些和天空一样温暖的液体拭去。 ' R2 V- O; ^" d9 q7 ~/ D7 e3 E
“以前或许我也同样爱着你,才会让你给我特别的感觉。但我的记忆只剩下一片空洞,我无法确定自己的情感。” $ A$ V' M* ^: L4 {& j
我们都不再说话。我在她的注视下,抬头看见那片可爱的天空。 ?6 E* k- B; _+ ~; j2 q4 M
这几天的天气都很适合散步,所以我增加了尖叫的次数。她还是静静地陪着我。我尝试让她多开口说话,她很配合。
3 D8 I: p, K& I# H, R 她说,她在家里突然觉得不安。她躺在地上,试图让自己冷静,不知道多久后就这样睡着。然后突然被电话铃吵醒,她听到我出事的消息。她说,她清晰听到自己的大脑里有轰然断弦的声音。她忘记穿鞋,赤足跑到医院,就这样跑到我身边。 & h9 m0 d, K5 W0 m# u) `0 Y3 h
她说的时候,是一直流着泪的。 3 }, ~+ g3 @( \) Y' j( p
我想她一定很爱我。可是我不爱她。或许以前我深爱着她,但现在我对她没有感觉。
* _! n3 @9 e5 h 我这样对她说了,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她独自靠着粗大的树干坐下,望着飘零的落叶喃喃地说:“等树上的叶子黄了落了,我就嫁给你……” - n: b5 |9 U- B- B- z/ ?
我不明白她的意思,但是却没有问个明白的欲望。心里好像黑洞一般,空灵无物。
* M: _) G, `3 a" v" ]$ Q" o# L 第二天她不再出现在我面前。我想她是个聪明的女孩,知道不该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。 2 Q! Q9 G7 x2 [' {* h* { V( X
医生说我基本康复了。我办了出院手续,跟他们回了家。 - D" E6 I; x- c9 j% m, ?
完全陌生的地方。一进门,我问他们厨房在哪儿,因为我想喝点什么。7 x4 u- X3 }: m6 h D! D
我推开厨房的玻璃门,发现在医院陪我散步的那个女孩躺在地上,听见我开门的声响她微微张开眼睛,看见我吃惊的表情她只是轻轻地说了声:“你回来了。”
% I. A/ w& E& w! { 我不知道她和我是什么关系,更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。但是那些人从不告诉我为什么,我也不愿意主动去询问,因为无所谓。 0 Z0 Q$ _2 \- {1 a" f7 y
我没有工作。我待在所谓的家里,看看电影、听听音乐、养养猫,偶尔也上街走走,可是城市的天空越来越浑浊了,所以我宁愿呆在家里,窝在我的床上看书。
8 A/ E$ l9 ~9 s! F9 Q Q2 T 客厅里有幅油画,我喜欢看着它。因为画里的海和我喜爱的天空,是一样的蓝。 0 w; T" T, E, _9 Q8 Q5 a
那女孩住我隔壁,她越来越像个病人,因为她一直不说话。只有看见我盯着那幅画的时候,她会流下泪来,这是她惟一的情绪波动。 ! c1 V+ u: o3 |4 _) W* K& [
这样的生活,我过得很无味。时间像坏掉的钟,仿佛可以让我将表盘任意转动,我一不小心,就让日子从我身边逃开。我看着它们缓缓离去。
& t# g' a; n. ]* c9 R- A# e* Q 过了一年。 0 d$ a) z0 u* ]7 a
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女孩。习惯了她在我看书的时候给我冲杯温醇的咖啡,习惯她为我打开窗帘,迎接早晨明媚的阳光,习惯了她躺在厨房的冰箱旁边,习惯了她在我盯着油画的时候流泪。
& ~/ K: P9 u1 H7 P; L2 F) G 窗外的树叶又黄了,被风吹落的声音,沙沙的,和着午后的阳光,跑进我的房间,飘到木地板上、书架上,还有我的身上。世界好安静。 5 T6 Y# P0 d- ]% N1 B9 e: m
女孩没来,往常这个时候她会端一杯刚冲好的咖啡,放在我的床头,然后走到窗前,给我养的热带鱼换水。
5 }/ n* G0 Q* t2 y: H" w2 ~. h+ ]) I 她再也不用这么做了。因为她昨天打破了鱼缸,我的鱼被她捧在手上,奄奄一息。她说:“它要死了。”
0 a% m9 O" B' g# Y. a 我看着这张麻木的脸,告诉她,以后不要再进我的房间。我只是想保持房间的安静。打破鱼缸的时候她吓了我一跳。 1 k! p4 e+ C( j' ^
然后我看见她的泪水。 , s3 h# V8 h1 t8 b; n) e
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我对她说的话了,因为我怀念她给我端上的那杯咖啡,以及她在我房间里四处走动的时候,弄出的细小的声响。
5 U* _+ n% l4 @# N$ y1 a; V 可是现在我必须自己倒咖啡了。 9 q6 F! s+ {- i
我推开厨房的门。 . H0 k; o: A6 |0 f6 N9 `
看见她躺在地上,冰箱的门开着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药瓶。 3 W% P/ E5 R3 _& z Q6 ?, w0 X$ u5 Q
我无法动弹。我清楚地听到脑中如琴弦挣断一般的一声脆响。
6 h8 u5 _6 Z% z* Y% A, o9 {2 l 脑海里的那片灰白突然清晰起来,我记起这女孩叫荆。 5 x' l+ I( _7 _% f2 G2 M9 c
我记起她送我一幅画。记起那画里的海和我喜爱的天空,是一样的蓝。
: e( U+ ]8 j5 m/ l/ r 我记起我在去年的夏天向她求婚,她说:“等树上的叶子黄了落了,我就嫁给你……” 1 j' o' R# `4 q8 @) K
我记起我爱她。 ! {+ w; i) @& M6 U$ W
; H" B; y- M0 W/ x0 B, ^" o1 t游在深海的淡水鱼
3 W: P* b( S. c文 新鲜旧情人
3 a: U8 r7 x7 ^. v' g+ @最后一次穿过那条街的时候,是7月14日的下午,阳光干净而明亮地在身后洒落,我看见对面街的那个男人一直在朝我微笑。后来,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。都不记得了。! E$ j8 b# s6 I5 ^
以后的日子我一直住在苏北医院6号楼19病区,街对面的那个男人整日整日陪着我,却不言语。那个时候我很累,懒得去知道他是谁,他叫什么名字。我觉得自己就像屋角那些不见阳光的蓝色植物,就快萎了。3 c. ?- ~' b1 m" H: `4 n" Y
除了这个男人,再也没有人来医院看过我。我总觉得我应该记起点什么,于是我拼命去努力回忆过去。而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女人。男人总爱临窗站着,阳光是倾斜的,我便看不清他的脸和眼睛。但我可以感觉他是那么忧郁,像一尾游在深海的淡水鱼。7 K! l7 O/ b1 V& b+ _; i8 |
我的医生是一个叫周远的男人,很短的发,很温柔的眼神。他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上班,帮我换额上的绷带。他的声音感觉很远,有些模糊。每次听到他在回廊里的脚步和咳嗽声,我便知道他要来了,于是我会削一只梨,然后微笑着递给他。
/ t5 \& W9 R0 y) y/ F对面街的那个男人总是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和周远,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,他便回头久久地看着窗外。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,男人常常推我去那里散步。他喜欢把我的手指放在他的掌心,很温暖的感觉。也不记得是哪次散步的时候,他说他叫成,还拿了很多黯了色的相片给我看,他说相片里有一个女人就是我,我的名字叫杨桃。我仔细去看时,才发现相片里的女人已经模糊了。我茫然。. P0 K4 e4 \- w6 Z: `+ v
周远对我说爱的时候,不是星期一,也不是星期三。他轻轻捧着我的脸,我以为他会给我换绷带。而他只是要我看着他的眼睛,然后他便吻了我。再后来,周远的每个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上班的,我开始渴望听他在回廊里的脚步和咳嗽声。成便不再给我买梨。
* A1 L# G8 t, q3 D最后一次见成的时候,我看见他眼角有淡淡的淤青。他把很多封用薄绸扎着的信放在我的枕边,然后微笑着看我。他扣门的刹那,薄绸蓦然断了,淡蓝色的信页散落一地。我努力爬起来去看窗外,阳光干净而明亮的洒落在我的脸上,我看见窗外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和成的背影。
9 h! @- d* p* o) S0 t6 \和周远在一起的日子,我是快乐的,于是能不能够想起过去,对我来说,便不觉得重要了。我对周远说,我可以出院了,我愿意做一个没有过去的女人。我搬去周远的宿舍住,除了星期一和星期三,他都是整日整日陪着我的。我学着给他煮菜,褒汤。他总微笑地说我傻,然后吻我的额,或是耳垂。
, w) r) m& Z/ z# f& c) z6 C周远不在的时候,我便翻看成留给我的信,那是一个女人写给一个男人的,可以知道女人很爱很爱这个男人,就像我深爱着周远一样。我不知道这些信是不是我的过去,而成是不是我曾经的周远。每次当我努力去想这些的时候,我的头便会很疼,需要服用大量的安定。我觉得自己像一尾游在深海的淡水鱼,我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如何呼吸的。
0 T; q( X! A" X. x j到第二年的时候,我煮菜和煲汤的技术很棒了。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周远不回来吃饭,他笑着说,这两天是他消耗卡路里的日子。我拼命捶他,踮着脚弄乱他的头发,然后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,便煲了汤装在保温筒里,送到6号楼19病区。
9 l: c( V O0 C+ I七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,周远已经在医院门口等我了,隔着街,他一直在朝我微笑。当我冲过去的时候,一辆货柜车从我面前擦过去。周远忙跑过来,问我有没有事,我说没有,但是我可以想起过去了。我想起了成。* k% ^& j* V6 o& u( P( i
再看那些信的时候,我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成是我恋爱了四年的男友,四年里他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。就在我们打算结婚的时候,我出了车祸,从此失去了27年来的所有记忆。. h7 U" R5 n7 }& c1 @# k* 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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